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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钦康先生36年前致我的信函
李青 

黄钦康先生1932 年出生于浙江省苍南县。1949 年5 月参加中共浙南游击纵队。1953 年考入东北美术专科学校(今鲁迅美术学院)学习,1956年毕业后曾在杭州、上海从事美术设计工作。1957 年调入西安美术学院担任工艺美术专业教师。1981 年被评为副教授职称,并担任硕士研究生导师。1987 年被评为教授职称。1996 年离休。

1984 年,我考入西安美术学院全日制硕士研究生班,跟随导师黄钦康先生学习中国传统与民间艺术。在读期间我又考取了中日联合培养硕士研究生项目的留学资格,于1985 年至1986 年被公费派往日本京都造型艺术大学(原日本京都艺术短期大学)学习。在日期间,黄钦康先生一直关心着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,先后给我致函十余次,言辞恳切,且多以毛笔书写。这些信函原件大都庋藏至今,现将部分内容摘要并略释如下。


1985 年6 月19 日函:

昨日学校开“研究生培养工作会议”,省局科研处杨处长、谢副处长也都在座。我把你寄来的“考卷”让刘文西副院长过目,杨处长他知道你的情况……日本有日本的要求,做必要的实践,有益无害。美学、现代艺术论等课也都需要学,至于型染、摄影、纤维艺术也应接触一下,而且要拿回作品。论文命题最好及早准备,原计划中国西北艺术研究的大方向不变,但既来之,就要善于洞察日本及欧美关于本专业的最新研究成果,论文命题可以附副题,以填我之空白,你看呢?主动学习,独立思考。

信中所说“学校”指西安美术学院,当时院址在长安兴国寺。“省局”为陕西省高教局,即今省教育厅前身。“杨处长”为杨致禄先生,“谢副处长”为谢发科先生。“考卷”指我在日入学时的笔试试题。“论文命题”是指我的硕士学位论文选题。刘文西教授时任西安美术学院副院长,主管教学和科研工作。

1985 年10 月1 日函:

来信收悉,对你半年来的学习活动和取得的可喜成绩,我很满意,也很高兴,看到《京都风情》和《视觉》,觉得颇有新意,希望有更精采、有新意的作品问世……关于学习纤维艺术(我了解甚少):一、要有文字资料;二、要有实践,拿出作品。上次寄来的美国作品照片,我看挺有意思……时至今日,我也先给你吹吹风,我可能应聘调上海中国纺织大学服装学院任教,不过对你我要带到你修业期满,(你)回国后去新疆考察我也还是要去的,希望不致对你学习带来不愉快的影响,我想不会,言而有信,我负责到底。

《京都风情》和《视觉》是我在日所作的习作。所说纤维艺术一事,是指我当时在日所选研究方向之一。信中提到了先生本人工作调动事宜和赴新疆考察的计划。

1985 年11 月10 日函:

在国内刊物介绍一点新的有趣的资料,也是必要的,这就要按你的时间而定了。若有这方面的稿子寄来,我转送(发表)没问题……我未必能调往上海,我有点舍不得离陕,你看呢?

信中建议我撰写介绍新美术的文章,并表明了对工作调动的态度。

1985 年12 月1 日函:

这封信拖了将近一个月没有发,期间也没有收到你来信,今接到黄丽华来信,高兴之余给你补写几句。拙文黄译后请她的日本老师做过修改,据她信述,她的老师说:“文章很有趣,语言也很美……相信发表后会吸引不少读者”。我想这是日本朋友的过誉之谈。若不是一些烦恼之事缰身,倒是可以把文章做更好一点的。我们决定留下工作了。

特此告知。

信中提到的黄丽华女士时为在日留学生,后定居日本。所谓“拙文”为黄钦康先生撰写的《中国新疆的民族染织》一文,该文后来发表于日本《染织月刊》1986 年第3 期。信中表明了对工作调动一事的最终决定。

1985 年12 月3 日函:

见到《染织月刊》你的大作,实是高兴。这篇文章很有意义,我不能全懂,但能领略大意。色彩印的漂亮,排版也好。星期三我将带到系里让大家看阅。你的文章不足之处是,结尾应该加注你目前在日本小名木阳一教授指导下学习当代艺术,这样比较圆满,此事应向教授表示歉意,贵在友谊嘛!你思念母校,我已听到日语老师谈及,再努力一段时(间),盼望你满载归来。

所谓“大作”实为我的拙作《中国陕西省民间染织工艺》一文,此文用日文撰写,刊载于日本《染织月刊》1985 年第12 期。信中提到的小名木阳一教授,为日本乃至国际著名的纤维艺术家,是我在日学习时的主任导师。所说日语老师是指时在西安美术学院担任日语教学的范新红先生。

1986 年2 月21 日函:

来信和论文均已收到。春节的贺年片没有收到,所以一直在盼望你来信,接黄丽华信说,她两次给你去信,未见你复信……昨天去陈院长家,并将你的两篇文章让其过目,他偕夫人共同赞扬你学习用功,成绩喜人……从去年十一月收到你的信后,至今已3 个月,阅信后放心了……何时返国?上学期我做了个计划,拟带你们研究生去新疆考察3 个月(7 月至10 月)。

信中所说陈院长为陈启南教授,时任西安美术学院院长。所提到我的两篇文章,一篇为上述在《染织月刊》发表的文章,另一篇为《中国陕西民间美术探索》,发表于日本京都造型艺术大学学报《艺术与文化》1985 年年刊中。


黄钦康先生在书写上述信函时,时年五十余岁,而我仅为二十五六的学生。1978 年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,我有幸考入西安美术学院,在工艺美术系学习。1982 年毕业后被留校任教,担任杨健健教授的色彩写生课助教。两年后通过考试,由在编教师变为全日制在读学生,攻读硕士学位。当时西安美术学院的硕士学位点建立不久,担任导师的教授人数不多,其中包括王子云、徐风、陈启南、马改户、武德祖、谌北新、刘文西、陈忠志、李习勤、王崇人、茹桂、樊文江、黄钦康先生等。而在读的研究生也仅有二三十人,在我前后和同届的同学中有王胜利、刘永杰、张立柱、杨晓阳、郭线庐、赵拓、石村、李淞、殷双喜、孙炎、徐淦等。时隔36 年后的今天,我已六十有三,而黄钦康先生已年届九十,重读当年导师的信函,不禁使我感慨不已!

从黄钦康先生上述信函内容可知,他在教学中注重艺术实践,强调要“拿出作品”,并鼓励汲取国外先进文化,倡导“主动学习,独立思考”的治学精神。尤为重要的是他特别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研究方式,提倡理论研究,重视论文写作,即便是学习当代艺术,也要注意对其相关文献资料的研读。在当时美术实践类硕士生(我亦属于此类学生)大都忽视理论研究的状况下,黄钦康先生的教学方法则凸显了其独到和超前的学术视野。虽然现在无论是硕士生还是博士生,也无论是研究生还是指导教师,似乎对理论研究的重要性都有了一个基本认知,但三十余年前的境况却大不相同。

我留日期间,在小名木阳一、铃鹿芳康及久谷正树等教授的指导下,创作了一些实验作品,发表了几篇日文论文,并在京都射手座画廊举办了个人画展,日本《读卖新闻》《京都新闻》及《全日本美术新闻》也都做了相关报道。对于这些微小的成绩,黄钦康先生多次给予鼓励和肯定,并向学院领导和教师作以介绍,同时对不足之处也提出了指正,这充分体现了一位导师对学生的关爱。不仅如此,在他有可能调往外校工作之际,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状态,而写下了“言之有信”的承诺,其至诚之情溢于言表。

黄钦康先生对西北民族民间美术素有研究,1961年他曾赴敦煌临摹壁画为期两月。我在日期间接触到许多丝绸之路艺术文化的相关资料,黄钦康先生即提示我要对其多加关注,同时还拟定了待我回国后一道赴新疆考察的计划。这一计划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施,但我回国后,却按照预先的构想,于1986 年8 月只身赴塔克拉玛干沙漠进行了我平生第一次西行考察。从此之后,田野考察、创作实践、理论研究便成为我赓续至今的工作方式,这种三位一体的工作方式主要是围绕着丝绸之路而展开的,而这一切都无疑与黄钦康先生当年的教诲有着密切关系。

36年前黄钦康先生致我的信函,折射出了那个时期西安美术学院一代导师们的学风和品格,他们严谨的教学态度和宽容的学术精神,以及纯真的人格风范,令人景仰,堪称我辈师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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