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代中国美术学科的专业界限日趋模糊,思路却更为宽泛,水墨画的审美理念由此也悄然发生质变。其创作手法越发自由,材料运用愈加多样,一方面得力审美认知的提升,一方面缘于“跨界”水墨的兴盛。当下,不管是从事中国画实践和传统艺术研究,还是从事平面设计与工艺装饰,参与者合力拓展了水墨表现的物质空间,以多元化造型样态,全方位宣叙现代文化语境。
助推水墨演化的动力来自现代生活情境和域外文化的介入,使得中国画坛出现了五千年来未有的新变局。当代水墨画一个鲜明特征就是纷繁的图像隐喻的多义性,突破积时固化的视觉阈限,以致引发人们对传统笔墨消解的担忧。古今中外的文化交融使得当代审美空间不断扩展,传统图式与现代水墨并非道行两端,此消彼长。创作个体对“历时性”文化价值观于精神维度重新梳理,建构自主性的图像系统,和因时而变“共时性”文化生态相融共生。杜大恺寻求既不僵守中国文化中固化的传统,也不照搬正在发生的西方现代艺术形态,思维接续中华文脉,循行特立独行的创作手法,充实图像内涵的容量。
从视觉感知,杜大恺的水墨作品弥漫静谧之气,呈现清明之境,释放灵性之光,透射意味深长的亲和感,徜徉其中赏心悦目。从审美认知角度解读,其聚焦客体的各种自然形态,正是经由主观心象的牵引,经过适度“解构”,以简约的形、色元素,生成静默、平和,既淡雅明快又纯然清新的艺术氛围,境相高致,别具风貌。
文化传承是一个动态的历史进程,审美其实是观瞻人性的过程。只有当艺术去除功利色彩,高扬时代精神,才能生发活力,进而浸润人心灵。当代水墨形成的视觉渗透力,在某种程度说上,诠释图像的话语权把握在“用手思考”的作者一方,故而常常“颠覆”传统绘画的释读方式,甚至形成观念与技法背离的评价标准,这也是“跨界”水墨发展的重要成因之一。杜大恺早年由装饰壁画转到现代水墨,参悟人生的阅历而悟,选择了适合自我心性的造型“媒介”,坚持不懈地探索,将笔情墨趣揉入富有意味的“线形”和简约单纯的“块面”两个向度中,巧妙利用天光投射,排布物体的对比关系,构成画面形式感的基础,达到了自然物象与心灵图像的重叠。作品内涵的精神省悟映证其水墨表现的当代意义,可谓是“跨界”转型的成功案例。
《天亘山亦久》以“天地”为象征符号,主题寓意作者此在的心境。铅黑色的天空与山体整合,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,显示崇高的苍凉感与孤寂的时空,同时展示对中国文化、中国笔墨的认知。对比当代实验水墨形态,我们感到杜大恺作品内涵深厚的文化底蕴,图像的当代性并非靠自然景观的直接再现,而是通过主观意象的导引,使处于三维空间中的实景经过心灵过滤,高度概括为近于平面构成的组合体,造成“这一幅”不同寻常的心印——图像本体包含了传统本原文化天然的“阴阳”元素,以“神明的静穆”反观当代纷扰的时空存在,内蕴多维度的哲理思致。
《宏村》《西递》系列颇有意味,画面寓韵味于解构之中,映现娴熟的图式操控力。“景语”和“情语”与实体虚境错落重叠,不受传统起承转合构图制约,符合现代形式美感,表达了“情”“境”语言的个体心性,呈现万物静观皆自得的超然状态,达到了写景的主观性与表意的抒情性的统一,与之对望,纯净的画境,令人心向往之。
20年前,吴冠中“笔墨等于零”一语,曾引发画坛两极观念的交锋,今天回过头看,主要是针对晚清以来流行的僵化笔墨认知,其意侧重于精神层面而非完全指向笔墨本体。当年囿于门户的纷争,正是20世纪“跨界”水墨理念的主观表述。对于当代交互审美而言,它是对中国画一味讲究传统图式矫枉过正的反拨。因而可以说,杜大恺的水墨实践佐证了吴冠中的这一著名论点。
今天中国美术理论和实践探索日益精进,水墨艺术形态丰富多彩,观念认知与表现手法和工具材料的关系更为紧密,已成为具有独立意识艺术家表现自我和反映生活的不二选择。杜大恺历23年从容不迫地临池笔耕,依托对传统文脉的重新认知及当代跨文化理念的支撑,对自然物态的分解组合中解构生成独特风格的图式,内涵不同的意韵——意境——意象。杜大恺给我们的启示不仅限于笔墨技艺和构图造型层面,更在于图像宣示的主体性精神,以及与当代艺术与生活相关的审美理念。
杜大恺,男,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书法研究所所长,国家画院公共艺术院执行院长。
应一平,男,西安美术学院教授、西北美术杂志社副社长兼《西北美术》主编,陕西美术博物馆学术委员。